此间茶声

所以智者说,得道之路是困难的

【约策】祝岁歌

×迟到的新年祝福hhh


  百里守约对于年已经没什么印象了——他没想过没了父母后的年要怎么过,也没敢想过这个年还过不过。


  老人们说,无论如何年都是风尘仆仆的旅人的归宿。可那从不是什么归宿,归宿是亲人们撑起的风平浪静的港湾,有时候守约看看身后年幼的玄策,他会想,生活本来就够难了。


  去支撑起谁的港湾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
  但是当玄策小心翼翼的拽上他的衣角,指着家家户户都在捞出锅的饺子问那是什么时,守约紧攥猎枪的拳头蓦然松了。


  滔天的疲倦涌上尚且稚嫩的少年心头,那一瞬间甚至连枪的重量都拿不起来。他没力气去想伦理道德云云,只是觉得何其不公,凭什么他来承担魔种犯下的错?


  恶上心头,他拍开弟弟的手,面无表情的说,行了别看了,和我们有什么关系?


  小孩于是乖巧的闭上嘴,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近风雨飘摇的破屋子。守约不让他拽着,他便自己把手背在了背后,随步伐一摇一晃,无声的百依百顺。


  可守约关上木门,叫小孩帮忙拾些烧水的木柴时,他看见玄策略略泛红的眼圈。


  他们对视了一秒,然后玄策憋出了个眼泪汪汪的笑,生怕哥哥生气似的赶紧扭过头帮忙去了。


  守约刹那间心凉了半截,一盆水生生浇灭心头邪火,他下意识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除去淡淡的铁锈味,他只能尝到苦涩。


  铺天盖地的后悔。


  他想,他被厄运逼着长大了,连童年一点点金箔似的快乐都没尝到,可他没理由再替命运这个恶人逼迫玄策长大。


  童年那么短,浮光掠影似的一梦,一眨眼就过去了。而百里玄策甚至连饺子都来不及知道,就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乖顺和讨好。


  守约很不是滋味的烧上了火,水在灶台上安和的沸腾着,窗外已经有人点起了鞭炮。


  少年忽然想起几年前那个除夕夜母亲亲手做的一锅丸子,条件不允许肉丸子颗颗饱满,可这破落小镇里的女子心灵手巧,大火滚烫了油锅,丸子便炸到金黄,冒出一股勾人的焦香。


  男人把儿子叫到面前,笑着接受了儿子重重的一磕头,把红布包好的铜钱塞进他口袋里,说,等你弟弟出生了,你也要给你弟弟压岁钱啊。


  那些温暖的、美好的回忆像是新年,一年为期,过去就不再来。万家都在准备着守岁了,守约回过头,忽然问道,阿策,你想吃饺子吗?



  玄策受宠若惊,搬着个小板凳,安安静静坐在灶台边。他甚至不敢说话,他怕守约烦了倦了,索性不要他这个小累赘了。


  他不知道长他许多岁的守约已经学会了初级的一心二用,一个小孩的神态又有何看不穿的,只是心里酸得厉害,却偏偏不知该怎么说。


  守约说要做饺子,也舍得用辛苦得来的食物。只是这玩意儿真正儿八经到了手里就格外难,守约单知道扛起父亲的枪难,却不知道掌上母亲的勺也难。


  面皮擀得有大有小,厚得像面饼,薄的一戳就破。他也未曾调过饺子馅,全靠发挥想象力的把菜和肉拌在一起,发现馅不够了,索性找了几根菜叶来凑。


  他当然是做了记号的——守约把菜饺子边全捏成花边,煮熟后一个一个挑出来放到自己碗里,然后把格外大的加给玄策。


  隔壁大婶说,在饺子里吃出铜钱,来年就有福了。守约嗤之以鼻,心道这要真能幸运为什么不天天吃铜板——还是一边嫌弃一边捏了个小铜钱进去,小心翼翼夹进玄策碗里。


  后来守约想,这真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饺子。


  但这是他们人生再次启程路上的第一顿饺子。


  窗外夜空中有人放烟火,满目疮痍的小城没什么色彩缤纷的烟花,约摸是从铁匠那里顺来了铁水,火树银花般在空中炸开,绚烂到极致时下坠,噼里啪啦,覆满戈壁小城裸露的地面。


  这破地方居然也有烟火,简陋的真诚,满怀对下一年的热忱,像群不甘于命运的蝼蛄。


  朝生暮死,也想好好过完这一生。


  那种质朴沉淀在故乡人的骨血里,传播进每一寸土地,在小孩长大之时,生出绚烂的花来。


  他当时问那个归来的大孩子,玄策,你可要想清楚。


  我一无所有,他摊开双手,这是条回不去的路,能给你作押注的只有这点摇摇欲坠的真心了——你还要赌吗?


  大孩子一咬牙,眼圈红了一片。


  我又有什么押注呢?我赌得起啊,退一万步,你还是拉扯我长大的兄弟。


  那是许多年之后的事。


  无能为力的少年守约并不知道弟弟终于成为了最无能为力的人,他只是看着小孩咬下包了铜钱的饺子,双眼不敢置信的瞪大,生生搁掉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乳牙。


  是铜钱!小孩欢天喜地的叫起来,我竟然咬到了,太幸运了!


  铜钱会实现呢的一个愿望,守约提醒道。他艰难的把嘴边的笑全憋了回去,心想自己终归要做个稳重成熟的大哥。


  他看着那小孩虔诚的闭了眼,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有些明明灭灭,阴影浅浅铺了小半张脸,描摹出与自己出奇相似的长相。


  守约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充分的理解,他们是兄弟,是世界上最后相连的两个解不开的结。


  而他此生唯一的任务是在风雨飘摇里,给玄策搭一间小小的凉棚。不用很大,足够盛下一个孩子所有的天真无邪。


  就好像玄策依旧选择相信他懦弱无能的哥哥,滚了一身的伤,他也是他天地里唯一的大英雄。


 


  玄策缓缓睁开眼睛,双眼弯弯,琉璃似的,折射出一点暖意。他放下合十的双手继续吃饺子,一旁的守约连着看他好几次,直到弟弟后知后觉的扭过头来。


  守约咳了几声,最终还是问,阿策许了什么愿?


  玄策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摇头道,说出来就不灵了。


  他不能回答,但哥哥那么聪明,定然是知道的——


  年末是该团圆的日子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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