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间茶声

所以智者说,得道之路是困难的

【喻黄】关于我那个欧皇室友

×给我天的生贺!我永远喜欢天!吹爆我天!
×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,但是无论如何,生活还要继续

  一段时间不见黄少天,喻文州一边心不在焉的点菜,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坐在对面的人。

  黄少天一路上叽里咕噜说了许多鸡毛蒜皮的事,在这家粤菜店坐定后有些口渴,端起玻璃杯灌下一半。

  这期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脖子上护身符的细细红线露出来,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多了点旖旎的味道。也不知是他喻文州想得多,还是的确如此。

  他似乎是瘦了点——比起大学军训他们初识那会儿,圆滚滚的、小仓鼠似的脸颊不知何时不见了。少年的身体有种抽枝发芽般的舒展与青涩,或许也是这种青涩让少年显得无与伦比的美好。

  黄少天比他小了许多。黄少天读书早,喻文州高中又复读一年,阴差阳错,才在这么个大学遇上。

  “总之我爷爷住院这段时间真是、没好事,”黄少天硬是把一杯水喝出了啤酒的气势,小孩似的脸上学着大人们,挤出一点郁闷的神色,“以后可别说我欧啦,谁说我跟谁急——我的好运气就跟用完了似得。”

  喻文州笑笑,翻了一页菜单,习惯性的给他顺毛:“这明明是在为以后的好运积蓄力量啊,厚积薄发知不知道?”

  黄少天兀自鼓着腮帮子抱怨,头上一头栗色的毛还有点乱糟糟的。这是他心血来潮时拉着喻文州染的发色,因为发质软,随便在枕头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蹭蹭就乱蓬蓬的,再加上他原本长得也孩子气,在喻文州眼里就像只活蹦乱跳的仓鼠。

  回答了喻文州抛过来的诸如“吃叉烧包还是流沙包”的问题,黄少天也失去了继续抱怨的兴趣。掏出来手机刷了几条好友动态,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喻文州聊聊天。

  觉察到黄少天好一阵没说话后,喻文州抬头望向他。

  “少天?”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。“怎么了?”

  手机屏幕挡住了喻文州看着他的目光。他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,见到黄少天忽然把脸埋进脖子上的围巾里,一颗心瞬间落到谷底。

  黄少天关掉了那个糟心的社交软件,鸵鸟了半晌,闷闷开口:“我妈说爷爷又进医院了。”

  不等喻文州顺毛,他又说:“这次检查结果下来了。可能是肝癌,早期。”



  喻文州和黄少天住同一间宿舍,黄少天简直就是这个宿舍的吉祥物。

  不为别的,就凭某卡牌手游大火,黄少天随手抽了一发十连,有四个都是ssr。

  睡黄少天对面床的郑轩摊在床上,被游戏里的黄少天打得没有还手之力,欲哭无泪的说,叫黄少一句欧皇都侮辱了他。

  运气好到拧开瓶盖就是再来一瓶,出门随便系鞋带都能捡回毛爷爷,吊打一众人民币玩家,仿佛在世锦鲤。

  黄少天年纪比宿舍的几人都小,脸也嫩,大一刚来时承蒙众人关爱,但是当大家经常被这小朋友在游戏里吊打,最后还肯关照黄少天的只剩下喻文州。

  喻文州无奈的笑说,自己是室长,他不管谁管。

  转过头看着黄少天在和自己并排的床上蹬被子,下意识给他盖好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
  喜欢黄少天呗。

  一关照就是三年。大三了,谁都有自己的前途要走。喻文州一如既往的给黄少天带回来热粥,看见黄少天笔记本上的offer和压在下面的过级证书,还是愣了愣。

  黄少天揉着鼻尖,笑嘻嘻把他推走,说哎呀大学霸别看我笑话啦,我知道我这点成就可跟您比不了——

  喻文州反抓住他的手,问:“要出国了?”

  黄少天说:“试试呗。我挺喜欢歪果仁的,老在祖国晃悠多没意思。”

  黄少天是个粗线条、但是从来都有分寸的人。他对每一步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规划。比方说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沉迷于抽卡和moba手游,他已经想到多做几本英语题。

  喻文州喜欢他这点,同样也是这一点神经大条中的理智最可怕。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黄少天心里到底排第几,在不在他未来的规划里。

  连他自己都不敢把黄少天放在未来里。

  那通电话,就是在这对于黄少天来说极为重要的关头打来的。

  黄少天妈妈说,天天你要不来下医院,爷爷住院了,之前一直不想因为这种事打扰你,才瞒了你的。

  车票定在第二天清晨,从学校过去,要五六个小时。黄少天算了算可以在车上补觉,当晚就出去造作。

  郑轩他们出门打工的打工、约会的约会,最后只有一个喻文州跟着出来。原本直接出校门也不成什么问题,结果寒风刺骨的冬夜,黄少天心血来潮,非要翻墙出去。

  “这多好玩!”他自己气喘吁吁的坐在墙上,还怂恿喻文州一起,“我们高中那会儿逃课,十几个人都翻墙出去呢。教导处主任在下边堵着,我们死活不下来,就一直磨到家长来,被揍一顿……”

  他的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墙边晃悠,一荡一荡,像个在玩什么游戏的、无忧无虑的孩子。黄少天歪歪头,垂下眼帘,正对上喻文州抬着脸望向他的目光。

  喻文州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模样。只记得黄少天动作顿了顿,随即也抬起头,去望头顶的夜空。

  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。只有地面上灯红酒绿,和万家灯火连一片。黄少天看着看着,突然说:“我爸妈以前很少管我的,尤其是在‘玩’这一方面。”

  “小时候和别的小朋友到处疯玩,晚一点就会有人家的父母叫孩子别玩了,回家睡觉去。但是我爸妈从来没有过。”

  “我会等到最后一个再走。那时抬起头,总也看不到星星,心里一直很奇怪,城市里就没有星星吗?”

  喻文州在墙下的黑暗之中静静看着他,听那些无比微小和琐碎的事,听得极其认真。

  黄少天也不停的讲,讲个没完没了,就好像第一次为人,把过去的十几年重新经历了一遍。

  他眼眶有点发热,不过料想在黑暗里,喻文州怎么也看不见的。

  “后来我问过我爸妈为什么没有星星这个问题。你猜怎么着?他们都以为我想看星星,特意请假带我去乡下,就为了看个星星。”

  黄少天长叹了一口气。“我知道,我是个欧皇嘛。出生以来顺风顺水,投胎投的好,爹妈都把我当成一辈子的小孩子来宠。可是我都已经成年了,不可能再当个小孩了,也不可能再做一辈子欧皇了。”

  黄少天的爷爷年事已高,如果真的不是情况严重,黄家说什么也不会耽搁黄少天的进展、让他回来。

  黄少天第一次面对这种事,按照他自己插科打诨说是没什么经验,其实心里怕得要死,也难过的要死。他不敢去想那个词——死亡,甚至连病患都极少接触。

  喻文州静静的等了许久,终于听不到黄少天再说话,自己也从墙上一撑,翻了过去。他落到那边,对着黄少天伸出一只手,抬抬下巴,示意拉黄少天下来。

  “就算是成年人也不能一直在墙上赖着。”喻文州说,“好啦,你想吃点什么呢,欧神?明天回去面对什么,先过好今天吧。”

  最后黄少天点名要吃这家粤菜馆,喻文州陪他,两人吃了八笼虾饺。

  两个星期之后黄少天返校,也是在这个位置,闷闷的跟他说,爷爷可能是肝癌早期。

  饭菜上来,黄少天闷头吃着,喻文州张了张嘴,总觉得说什么都很尴尬。他也没什么立场劝告黄少天,也没什么能力帮忙——他再是学霸,终究也只是个学生,出身于小康家庭,何况前两年还因为自己的性向问题和家里冷战中。

  最后他只问了句,还打算回去吗?

  黄少天摇摇头。“不回去了吧。我妈在电话那头说,肝癌早期,连医生检查出来都替我爷爷幸运。大多数人检查出来都是晚期了,幸好还有的治。”

  嗯,喻文州低头看见那一锅皮蛋瘦肉粥,用筷子细细的把姜丝挑了出来。他记得黄少天嘴刁,是不吃葱姜蒜的。“继续安心备考吧,欧神加油。马上运气就会大爆发,一切会好起来。”

  到现在这个境地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。这个坎只有黄少天自己才能迈过去,在温室里太久,成长时也会很痛。

  如果这一切过去时黄少天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就好了,他只敢在心里这么暗暗期盼。虽然是个不科学的期盼,但是确确实实是他的私心。喻文州常常自嘲这种情感和黄少天他爸妈情感无异——明明又不是父爱母爱。


  吃完饭他帮黄少天拖着行李箱回宿舍。宿舍被暖气烘烤得舒舒服服,黄少天推开门的一瞬间,几个贱兮兮的室友还拉着花筒喊“surprise”。

  喻文州把打包回来的几个叉烧包扔给宋晓,转眼他们就饿狼似的哄抢了起来。黄少天调笑几句,几句之间,就好像没离开过一样。

  黄少天说自己第二天还有课,要订个早点的闹钟,再加上行程奔波劳累,把笔记本扔在床尾就裹着被子睡了。一觉颠过来倒过去,睡眠质量严重不良,闹钟响了还没一声,就翻身起来了。

  “操。”他小声骂了一句。

  黄少天平时很少骂人。刚来时的确有点爱骂脏话的毛病,跟喻文州在一起多了,喻文州管着他,也就一天天的纠正过来。

  他最近算得上是极度不爽、觉得不骂脏话都忍不住了。蹑手蹑脚套上卫衣,转过头,看见喻文州躺在他的一侧。

  喻文州和他的床并排,中间就隔着一道栅栏。他呼吸极为平稳,被褥合着他呼吸的频率起起伏伏,睫毛偶尔颤动,竟然也没什么凌乱之意。

  黄少天静静盯了他几秒,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烧,匆忙翻身下床。

  没有谁不对着“陪伴”两个字动心的。黄少天也不例外。



  归来意味着兵荒马乱。

  黄少天是个上课不老实的人,经常看着看着书就悄咪咪玩起手机,拍一张前桌的奇葩睡姿,或者教室多媒体又死机了——然后发给喻文州。骚扰频率多得好比热恋期小情侣。

  这点不好的习惯也传给了喻文州。手机特别关心的嗡嗡两声响起,喻文州就把压在书下的屏幕按亮,一边看对方又唠叨了些什么,一边穿插在字里行间哄他,乖啊好好听课,听完课请你喝奶茶。

  黄少天嗜甜,对于奶茶这个东西简直爱不释手。明明答应好不开小差了,结果话题又马上被他歪曲成“你说我是喝奶盖还是珍珠奶茶”?

  喻文州舍不得不理他。有时候他们宿舍单独的大群里热热闹闹,黄少天在期间插科打诨,转眼又马上秒回他两人的私聊——喻文州不知为何,有种隐秘的幸福感。

  就好像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,是唯一和黄少天单聊的那一个。

  所以喻文州意识到不对劲,是在第二节课上完、黄少天再也没回信的时候。

  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的手机死机了,重启了两遍,聊天界面还是停留在自己发过去的那句“我一会儿去图书馆,你去吗”。

  聊天就中断在这里,尴尬至极,让人茫茫然不知所措。喻文州走出教室,在走廊里寻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,靠上栏杆,拨通黄少天的号码。

  一遍、两遍,还是占线。

  午后一层薄薄的暖光顺着落地窗落下来,笼罩住喻文州全身。生物系的楼层很高,喻文州从这里看出去,能看见雾霾里模模糊糊的远方,勾勒出高楼大厦的形状。

  他放下手机,扔进大衣口袋里。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得这么远,也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清这么远。

  喻文州报考这所大学的生物系,是遵循了父母的意思。反正对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喜不喜欢,第一次高考没能考到这里,复读一年高四,也算经历了点波折。

  平心而论喻文州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,大概唯一与其他高四生不同的地方,是想要做到最好,而不是因为把这当作补救机会。

  他的人生轨道平平整整,一眼看得到底。大概这一辈子唯一任性的有了点自己的想法,就是黄少天了。

 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。暗恋是有心人的独白。

  很累的。喻文州靠在栏杆上,这么想着。黄少天没交实底——他心里明白,却更知道没资格过问。

  但是自己的一腔真挚被空荡荡晾在太阳底下,还是不甘心、不开心。

  黄少天在家庭变故里长大,可是谁曾经都是小孩。喻文州不自觉的把手指攥起,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女。黄少天不把所有事都说出来有什么错,喻文州也知道自己就算再想帮忙也做不到。徒增烦恼罢了。



  下课后喻文州例行去图书馆自习。他父母想让他读博,喻文州说行,就得说到做到。

  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格外寒冷的缘故,图书馆没什么人。他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,打开笔记本,想起选修的线性代数里还有篇资料没查。

  于是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走近书架,自然而然的寻至那个角落,自然而然的听见角落里熟悉的说话声。

  “哎,妈你别这样,”那人似乎是在打电话,手指慢慢在面前一排排书脊上滑动,栗色头发被风吹的乱七八糟。“多大点事儿啊值得这么哭哭啼啼的嘛……我又不是接受不了。出不去就算了呗,国内又不是没有好工作了……你好好陪我爷爷,治好病一切都好说。”

  那人慢慢从书架后走出来,隔着隔板的空隙,喻文州看见了那张孩子似的脸。

  黄少天低着头把手机塞回羽绒服兜里,无比熟稔的抽出来一本黑色封皮的书,翻了翻,从里面取出来一枚小小的书签。

  那枚书签极其简陋,上面还打着一团密密麻麻的草稿,看来是不打算再用了,也不打算再放回书里了。

  然后他合上书,小心翼翼的把书塞回原处,双手插兜,离开了图书馆。路上似乎是想起什么,又掏出手机摆弄。

  喻文州的手机嗡嗡两声,按亮屏幕,是黄少天叽叽喳喳的解释说刚刚手机被教授发现了,一节课都不敢玩,求安慰求抱抱求奶茶。

  喻文州抽出他刚刚拿的那本书,封皮上的英语两个字无比庞大,庞大到讽刺。这是黄少天回家之前一直拿着写国外名校申请的那本,如今看来,也没有再用的必要。

  他马上就明白了黄少天说谎的意思。可能他这一年的辛苦奋斗就成了泡影,想要出国,绝不可能了。

  黄少天也是平凡人家的孩子,想想也知道,肝癌这种病需要的费用,哪里还供得起黄少天出国?

  心脏有种钝钝的痛感。一抽一抽,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。




  喻文州查完资料回来,差不多跟往常的时间一样。他刻意快了二十分钟,步行到校门外买了两杯奶茶,带回来时一层凉气雾蒙蒙贴在纸杯表面。

  黄少天从上铺欢天喜地的伸手下来拿,贴在脸上,被冰的“嘶——”一声叫唤。

  “大冬天喝冰奶茶真是刺激!”他叼着吸管笑道,“宿舍这个破暖气简直热的一批。”

  “你可知足吧,”喻文州一圈一圈摘他的围巾,背着身时听见下铺徐景熙吐槽,“G市那边没有暖气的,回家的时候有没有想念咱们宿舍?”

  奶茶在他们宿舍万幸的不受欢迎。按黄少天的话来说,估计也只有这样东西不会被室友抢光了。

  一旁打游戏的李远摘下耳机,百忙之中调侃道:“想你们有个屁用,想念室长还差不多吧!”

  喻文州的动作顿了顿。他把大衣挂上衣架,一边整理衣服上的褶皱,一边头也不扭的回答:“G市还是挺暖和的,跟这里的天气是两回事。少天想念咱们干嘛?”

  几个人又是互侃几句,继而各自做各自的事了。往常遇到这种无心的调侃,喻文州还是会踢皮球一样笑眯眯接上几句的。其中是不是饱含了私心未可知,分寸也有,嬉闹也有。

  他想着黄少天大概是不太想提家里的事了,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心里膈应,小肚鸡肠得有点嫌隙,于是不动声色的把话圆了回去。摆明了是不想接。

  黄少天还没来得及说话,听见喻文州这么说话悻悻的把嘴闭上。他自己心情也不是很好,连李远叫他排位都不来,平躺着床上,举着手机,手机上是默认桌面。

  界面上那么多游戏图标,可他一个也不想玩。

  他想了很久,在父母打电话来的时候还在思索。肝癌,这不是很大的一件事吗?

  如果很大,为什么父母不叫他回家,也没有一个人哭天喊地,连医生都说这没什么严重的,挺幸运的。

  如果很小,为什么家人一天天都在医院跑前跑后,一趟趟跑向银行,自己出不了国,所有努力都白费了。

  就好像踩在一个生死之间模糊的界限上,黄少天也分不清这件事对于自己的意义究竟如何。

  他甚至还有闲心想想喻文州到底是在什么位置,在心里,还是在心里以外的随便什么地方。

  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,黄少天颓然的翻了个身。刚刚翻上床来的喻文州好脾气的给他拉上被子,说别着凉了,本来你的胃也不好,可别胃疼犯了啊。

  黄少天有些困倦,昏昏沉沉的小小呢喃了一声,声音黏成一片,听不清楚。

  喻文州下意识的俯下身去,并没能如愿听见什么,反倒是看见黄少天眼睛下深深的黑眼圈,和颤动的睫毛。

 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,他低头,在这个大孩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。嘴唇碰在带着点热意的额头上,轻如羽毛。

  床的下面,李远几个人还在噼里啪啦敲着键盘,蓝盈盈的光映在墙上,使人有种隐秘的快感。

  心里几种不同的情感撞击在一起,五味交杂。


  关于黄少天的事其实是挺难决断的,但是喻文州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不戳穿这件事。黄少天不提,他也就打算不说。

  一下子空闲下来,黄少天有了大把的时间到处晃悠。他发过来的信息里常常夹杂着许多照片,比方说今天在情人路上又遇见一只大橘猫、忍不住伸手撸了两把啦,昨天在奶茶店要了杯珍珠奶茶、结果店员居然忘了加珍珠。

  诸如此类的小事一点点积累起来,存进了喻文州的相册里。连迟钝的郑轩都忍不住问,黄少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?

  “出国的事落定了?”郑轩问。

  出人意料的是黄少天没像电视剧或小说里那样黯然神伤,他拨弄着手机,也不抬头,回答道:“这谁说得准呢?反正就是,没什么要干的事了呗。”

  话说得模棱两可。喻文州适时的出声转移话题,于是也就这么平和的走了下来,就好像和以前没有差别。

  喻文州隐隐觉得肯定有哪里变了。

  人们说长大是一瞬间的事。只要迈过那个门槛,就到了彼岸。

  其实不是的。对于黄少天而言这是段雾气弥漫的路,路上没有荆棘,却迷茫得找不到方向。

  真正摸到门槛还要感谢喻文州,事后黄少天是这么说的。



  初春到来的伊始很难让人察觉。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可以察觉的,大概就是流感了吧。

  不幸的是黄少天就栽在了流感上。某天回宿舍睡得格外早,喻文州发觉不对劲,摸摸额头,果真烧了起来。

  学校医务室是绝不可信的,所以一群人手忙脚乱打的去医院,一摸口袋,谁都没钱能付给司机。

  徐景熙自告奋勇要和喻文州一起扛着黄少天进医院,其他人便和司机回学校去取钱。几个人七嘴八舌叮嘱了半天,要照顾好他们的黄少,这才钻进车门里离开。

  黄少天怕疼,虽然有点迷迷糊糊,在针管扎进血管里的前一刻还是嗷了起来。“我不吊水!绝不!不就是流感吗我撑得住!”

  喻文州用外套把他裹得更紧,用手包裹住他的,温声哄道:“就扎一下就好,很快,一点也不疼。”

  看黄少天不信的样子,他又补充道:“要是疼了少天就掐我。”

  “我怎么能掐室长呢……”黄少天不情不愿的嘀咕,还是乖乖伸出手,被露出蜜汁微笑的护士姐姐一针扎下。

  乖乖吊着水,黄少天不一会儿便眯上了眼。徐景熙莫名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太合适,再加上明天确实有一篇论文要交,被喻文州轻声劝回了。

  医院偌大的走廊里,一时间只有落地窗外的霓虹灯闪烁着,隐隐约约照出两人的轮廓。

  黄少天拱了半天,早就把头发拱得乱七八糟,下半张白皙的脸藏匿在针织围巾里,莫名有种小动物般可怜巴巴的感觉。

  喻文州叹了口气,小心翼翼的把人往怀里带,靠在肩上,准备无怨无悔的当个枕头。

  然而再低下头,黄少天一双明亮的眸子正直直看着他,两人沉默的相互对视着,喻文州只觉得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。

  他不打算把自己的肩膀从黄少天脑袋下抽回去。若是黄少天要问,他都已经想好该怎么回答了——前几天那本小说里好像是这么说的,我喜欢你,想对你好,这是我的事,与你无关。

 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好已经是习惯了。

  黄少天张了张嘴,最后呵了一口气。那气在半空中变成一小团白雾,渐渐消失在黑暗里。

  “喻文州。”他毫无征兆的叫道。

  嗯,喻文州淡淡应答。他心里空空荡荡,想着,这也好。让黄少天知道也好,再也不用提心吊胆,担心会不会被发现被拒绝了。

  “喻文州。”黄少天又叫他。

  喻文州便又低下头去看他,这次没有正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,因为黄少天正注视着前方的一片黑暗。

  然后是毫无征兆的询问。“喻文州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出不了国了?”

  喻文州并不惊讶。就连郑轩他们都看出黄少天不再接触出国事宜了,没道理天天和黄少天待在一起的喻文州不知道。

  思索了几秒,他还是实话实说的点头。“那天你去图书馆,我不小心看到你还书了。要是有冒犯到你,那我道歉。对不起,少天。”

  “室长你为什么要道歉?”黄少天说,“我对你说谎了才该道歉吧……那段时间我总觉得很别扭,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什么,还有点耻。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可丢人的。锦上添花的事罢了。”

  “喻文州,你知道吗,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,想得脑袋都疼了。”

  喻文州没有说话的意思,黄少天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,就这么自顾自说下去,好像那天在栅栏上,黄少天向他郑重其事的说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也不再是欧神了。

  “最近发生了好多事,我觉得好累,有时候理智告诉我应该难过,心里却麻木得厉害。”

  所有的,这一切。病房里的爷爷,被扔进废纸篓的稿件,还有那天在宿舍里迷迷糊糊时,落在额头上的吻。

  “所有人都告诉我该长大了,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长大的——”

  成长不是门槛。成长的含义究竟是什么,黄少天到现在也没明白。但是他觉得不重要了,这是他一直以来思考的结论。

  “可我现在不想再想这些事了。我一直想找个定义,而现在我找不到。既然找不到,那就让它乱去吧。”

  他微微抬了抬头,下颌线在黑暗里不甚明晰,微微颤抖,却极为漂亮。

  “我觉得未来不重要,一点也不重要。所有的事一定能被解决,解决不了也只能消化掉。所以最重要的是今天,是当下,是现在。”

  喻文州觉得有只手颤抖着轻轻拉住了他的,在这初春的夜里,带来一丝不为人知的暖意。

  黄少天终于扭过头来看他了。喻文州发现他眼角有点红,下意识用手触碰,指尖划过他的脸,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。

  黄少天笑起来:“谢谢你一直陪我。我想着我运气都要用光了,估计以后就不是欧皇了。但是我觉得我最后一次欧气,就是抽到了你这张ssr。我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的,但是我觉得这事自己做有点不厚道,得拉你一起。”

  “你愿意吗?”



  后来喻文州问过,为什么突然想到在那一天把事情拆开了说。

  黄少天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去拉他的手,半路上被他截住,两只手勾在一起揣进喻文州口袋里。

  光亮的玻璃橱窗正好印出两个人的影子,黄少天偏过头去看,一张被喻文州费尽心思养成仓鼠的脸从围脖里露了出来。

  “可能人在春天里待久了,有再多温暖都感觉不到了吧。”黄少天说,“可是在冬天里打过滚——呃,可能这点事连冬天也算不上——总之就是,能感觉到一直以来的温暖了。”

  黄少天其实想说,人最受不了的,不是倾盆大雨,而是大雨时有人给了你一个斗笠。

  但是他觉得说出来实在太肉麻了,改变了一下词藻,还是挺肉麻的。

  “我爷爷的手术安排好了,说是风险不大,但是我还是想回家一趟。”黄少天的声音低低的从夜幕中传来,混合着马路上汽车开过的轰鸣,听得喻文州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。就像是生活,柴米油盐,其实也飘在云端。

  “挺好的,”喻文州说,“我能陪你回去吗,就照顾照顾你爷爷——好吧,既然少天不同意,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。”

 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,眼睛弯弯的,黄少天想,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讨人喜欢。

  他们一起走到马路尽头,然后望着走过的路。喻文州微微低头在他男朋友脸颊上亲了一口,几乎就是俯在他耳边说话,气息就打在皮肤上。

  “你看,一切不都在变好吗。而且会越来越好。”

  黄少天也抬头看着他笑,这周刚刚染回黑色的发丝被风又吹得凌乱,小孩子一样掏出手机,像是献宝讨要奖励。

  “我今天帮郑轩抽卡,又破记录了,5张ssr。”他笑嘻嘻的说,“有没有奖品啊——”

  喻文州裹了裹他的围巾,不知不觉脸越凑越近。“少天果然是欧神。你说奖品?接个吻吧,喜欢吗?”

-END-

天身上发生的事其实就是我身上发生的事。
也不是没抑郁过,没悲伤过。但是我知道今天还在继续,就不去想未来。
怎么说呢。珍惜当下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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